1573年,两艘满载丝绸的马尼拉大帆船缓缓驶入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。当712匹流光溢彩的中国丝绸在美洲大陆展开,当地民众瞬间被其精致刺绣与绚烂纹样征服——“人人都穿着东方时尚”。这场始于中国、经菲律宾、跨太平洋、终抵西班牙的丝绸之旅,不仅改写了全球贸易史,更让中式纹样在万里之外的异域生根发芽,悄然塑造了近代世界的审美基因。

丝绸之路:一场持续250年的跨洋时尚贸易
丝绸是中国的古老发明。早在新石器时代,中国人已掌握养蚕缫丝技术,并通过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将其传向世界。3世纪至15世纪,丝绸技艺陆续传入波斯、拜占庭及意大利。但真正规模化、跨文化的时尚传播,则始于1573年开启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。

这条航路由西班牙主导,从中国广州出发,经菲律宾马尼拉中转,横渡太平洋抵达墨西哥,再经陆路转运至大西洋港口,最终抵达西班牙塞维利亚。物美价廉的中国丝绸迅速风靡美洲,成为上至贵族、下至平民追捧的“抢手货”。艺术史学家泰门·斯克里奇指出,近代时尚的核心在于布料及其装饰——刺绣、丝线配色、手绘纹样正构成当时的潮流焦点。这场横跨两大洋的贸易持续了整整250年,直至1815年因西班牙经济衰退而终止。

纹样融合:当牡丹遇上玫瑰,蝙蝠与龙悄然褪去
中国丝绸的流行,不仅在于材质,更在于其上刺绣的纹样。早期的马尼拉大披肩——实为广州生产的刺绣丝绸——完全保留中式图案:牡丹、蝙蝠、仙鹤、龙凤等,每一种都承载着中国的吉祥寓意。
然而,为适应海外市场,中国工匠主动进行了“纹样本土化”调整。根据学者Encarnación A. Criado的研究,澳门翻译者曾列出17个需要修改的元素:用玫瑰替换菊花,淡化鸟类的异域感,甚至删去象征“福气”的蝙蝠、代表财富的蟾蜍以及皇家龙纹。这些改动让纹样更贴近美洲与欧洲的审美。牡丹因其层叠花瓣被欧洲人联想为玫瑰,而鲜艳的花卉、鸟类图案,也与美洲古老的羽毛马赛克艺术形成呼应。
在墨西哥,当地工匠进一步融合创新,将玫瑰、康乃馨等本地花卉绣得更大、色彩更浓烈,甚至影响危地马拉上衣、瓦哈卡女装等传统服饰。中式纹样在此过程中,从“异域符号”逐渐融为地方文化的一部分。

文化再生:从明代补子到秘鲁挂毯的奇幻变身
丝绸贸易不仅带来新品,也激活了“二手时尚”。明朝灭亡后,大量官服补子——绣有仙鹤、麒麟等象征官阶的纹样——被运往美洲,成为殖民地时尚的灵感来源。
在秘鲁,17世纪土著织工创作的一幅挂毯上,鹈鹕的姿态、衔花细节与明代仙鹤补子惊人相似,显示出中国纹样在本地艺术中的转化与再生。这种回收与仿制,为当时跨文化市场注入了创新活力。
而在西班牙,马尼拉大披肩经墨西哥中转后,深深融入安达卢西亚传统文化,出现在19世纪绘画、文学乃至命名的风格中(如“帝国风”),并延续至今。相比之下,墨西哥在独立后女性逐渐停止使用披肩,但纹样的影响已沉淀在民间服饰中。

中式纹样,作为近代全球化的一段鲜活注脚,不仅缩短了东西方的心理距离,更在跨文化对话中催生出新的时尚语言。从中国工匠的灵活调整,到美洲、欧洲手艺人的再创造,这场持续数百年的纹样流动,见证了手艺与贸易如何共同编织出一张绚丽的全球文化网络。(此文出自见道官网www.seetao.com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否则必究,转载请注明见道网+原文链接)见道网人文栏目编辑/杨美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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